“稀粥对于许多中国人,亦如生命之源泉,一锅一勺一点一滴,从中生长出精血气力、聪明才智,还有顺便喝出来的许多陈规和积习。”
——题记
客家人喜欢吃擂茶粥,所谓擂茶粥,顾名思义就是将绿茶叶擂碎后煮成的粥。在家乡,自我记事起,餐桌上总是少不了这道粥。
吃擂茶粥之前,我总要细细地端详一番:青灰色的粥面上飘着紫黑的细小茶叶末,还有颗粒饱满的米粒、灿烂金黄的碎花生……
它们悠哉地浸在热气四溢的粥汤里,像是惬意地泡着温泉。粥顺滑,茶醇香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内涵深厚的香气扑面,使我的喉头蠢蠢欲动,嗅觉也变得灵敏起来。情不自禁舀起一勺,小口呷着,温暖的粥滑入口中,最初感受到的是粥汤里的细腻与鲜滑,绵软柔和,如“沾衣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般”般的温柔。接着就是软软糯糯的米粒,挟裹着金色稻田的气息,口感清新活泼。接着咬到花生,齿间感应到一阵酥脆,我便知道那落花生一定在炒到微焦时跳过热烈的舞蹈。
最后,胡椒粉和生姜带来高潮,抓住口腔每一个细胞,赋予味觉最温柔的刺激。粥汤如春雨,进入喉咙再落到胃中深潭,激起涟漪,轻柔安抚着胃壁。而唇齿间还残留着细腻与清香,令人浑身舒展,满足至极。
儿时的我,常常好奇地望着早起的姥姥煮粥,看她淘米、炒花生,再从柜里拿出陈年的老茶;看她一手固定着盆,一手握着棍,坐在木凳上有条不紊地将茶擂成细末;看她把灰绿的茶浆和雪白的米粥混合搅拌;看看她轻轻揩去额头的汗珠,也不耽搁手里的动作;看她一次又一次地捧着盛满热粥的青花碗等我回家。
一碗擂茶粥,客家人以它滋补养胃,以它招待远客,以它迎接亲人,以它治愈生活。
如今的我远离家乡,在千里之外求学,我生活的城市有数不清的美食,可独缺了那碗擂茶粥。
家乡于我来说,除了傻瓜相机刻下的温情岁月中的几许片段,还有留在味蕾上的独特记忆带来的重重感慨。许多食物哪怕难以再复制当年的味道,我们却依然将它赋予了重要的精神意义。
那记忆中只有家乡才拥有的独特口味,是游子回家的约定俗成,也是逢年过节期盼回家的理由,更是幼稚笨拙,却无比恣意快活的童年象征。
很想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里,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擂茶粥,无需别的小菜,端起碗就喝,滚烫的粥被舌头轻巧一卷,灼热的稀粥好像燃烧的火球,让喉咙一阵猝不及防地收缩,又势如破竹般滚进胃中。仅一口,就能感受到不尽的快意,仅一口,就能给整个冬天带来治愈。
旧时光里的那碗粥,便是记忆里的家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