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俏皮地高喊:“喂,市场!”
可惜,嘈杂的噪声瞬间将我的声音淹没。
西约市场就在家门口不远处,没有大门。但一间间门庭若市的商铺却分明标定着市场的界限。街口是几株吹歪了的老榕树,绕过树干便进了市场,然后你便深切感受到食物的美味和人心的纯朴。
进了市场,先闻见的是糖炒栗子的香味,摊主卖力地翻炒,抬手间流露出自得的情态。大锅内,深褐色的板栗跳跃、翻腾,闭眼细听,那声响与飞瀑急流颇为相像。出锅的板栗裹着糖衣,白日里一照又镀上了金边,过糖筛后的炒栗外壳滑腻、滚烫喷香,要奶奶剥开一个直塞嘴里,两片润红的唇烫得翕动,栗肉在齿尖碎成粉末,奢侈地纵容着我敏感的味蕾。
再走进去是水果铺,除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外,果铺最典型的标志便是买卖人叫价的声音。
“喂靓女,梨几多钱一斤啊?”
“今日葡萄减价,洗唔洗来滴呀?”
多数人用粤语交谈,有着一股血脉间的亲切之感,奶奶也讲价,但我可没耐性,早“吧唧吧唧”啃起桃子来。
但最爱吃的是老五烤肉。店面不大,但食客如云。门外整齐摆着几个炙架放上烤肉,后面站着个矮而壮的汉子就是老王。他是北方人,性格极爽快,手掌大得能抓起几十根烤串,用力地翻动、摊开再翻动,“呲啦”的声响常伴随着阵阵白烟升腾,掩盖住他的身躯,却藏不住他咧开嘴笑的笑意。
奶奶对这类油炸食品极警惕,却未曾禁止我吃他的烤肉,因为油健康,肉也是清早进的,味道不重,却鲜嫩多汁、入口耐嚼。
过了老王的店是一家拉面馆,老板娘也是淳朴的人,但不同之处在于她的些许泼辣,我常想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”是最适合形容她的,数十步路远,高亢的数账声便如利剑般刺入人心,唱着数账是她的本事,只见她双手拿碗,再放面浇汁,最后快步送菜,是一连贯的动作,过程中还不断算账,安排来客的次序,她的步履快而紧凑,却从不失稳当。她认识我,总是在空闲时来我身旁,用截然不同的轻声细语,问我“什么时候放假”“有没有听话”之类的话语,自然显得极为亲切。
市场里还有数不尽的店铺、各色的人和多样的事,在那颗颗炒栗中,在一碟烤肉和一碗牛肉面中,我仿佛在与这市场对话。
栗子香还未散尽,我从街的那头望向市场:“再见了市场!”
市场仍无回应,但纷乱的嘈杂中。我听出了童年的光彩,人心的纯朴和对生活的热爱。
夕阳的红晖给市场染上了渐变的轮廓,栗子的浓香落满归家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