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花事总是一茬接着一茬，当粉红的蔷薇还做着春日的旧梦，转眼，洁白的栀子花就带着初夏的雨露，热闹地登场了。
栀子花又称玉荷花，它花似荷，香如兰，虽没有牡丹的富贵、桃花的娇艳，但它清丽素雅的花朵总给人以冰清玉洁之感。每当月光如水的夜晚，栀子花就开始在枝头次第绽放，一朵朵、一簇簇，像无数身着白裙的仙子在夜色中翩翩起舞。晚风拂来，那丝丝缕缕的清香，令人恍惚间似走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里，沉醉不知归路。说起来，栀子花还真与仙子有缘。
小时候，常听外婆说栀子花是天上的仙女，因羡慕人间平凡而充实的生活，于是就下凡变成一棵小树。有个年轻的农夫看到后，就把她移植到自家院子里，百般呵护下，小树长得郁郁葱葱。为报答农夫的恩情，她白天为其洗衣做饭，晚间开花吐露清香。邻居们知道后也纷纷养了起来，从此花开遍地香满人间。
外婆的故事虽然有点老套，但栀子花确实是种名副其实的平民之花。它不择水土，也无须精心照料，只要在梅雨时节将一截枝条插在泥土里，不出半月就会生根发芽。以前，我家老屋的那棵栀子花就是用这种方法种活的。每年初夏时节，当第一批栀子花含苞欲放的时候，母亲就会把那些花骨朵剪下来，让我送给大院里的邻居们。
几天之后，整个大院就沉浸在沁人心脾的芳香里。栀子花除了可做插花，它不易落瓣、香气持久的特点还可以当作饰物挂在身上，如李商隐就写过“结带悬栀子，绣领刺鸳鸯”的诗句。而在江浙一带，至今还有佩戴此花的习俗，每当端午前后栀子花盛开之际，街头巷尾就会响起“栀子花——白兰花——”的叫卖声。那些爱美的大姑娘、小媳妇们，常把那些半开的栀子花插在发髻上或用红线穿起来挂在胸前，一路走来一路飘香。
栀子花每年从初夏一直可开到中秋，看似不经意的绽放，却经历了长久的努力与坚持。栀子树的叶子，也是经年在风霜雪雨中翠绿不凋的。正因为栀子有这样的品性，人们赋予它的花语为“永恒的爱与约定”。这不仅是爱情的寄予，平淡、持久、脱俗的外表下，蕴涵的更是美丽、坚韧、醇厚的生命本质。因此，远在汉朝，栀子花的香味就已经氤氲在司马相如的《上林赋》里。到了晋代，栀子花更是受到虔诚隆重的礼遇。
据《晋令》记载：“诸宫有秩，栀子守护者置令一人。”为看守栀子，还特设一吏，可见其身价之高贵。除此之外，历代文人雅士对栀子花也是推崇备至，纷纷不惜笔墨大加赞赏。如唐代诗人刘禹锡在《和令狐相公咏栀子花》一诗中写道：“且赏同心处，那忧别叶催。佳人如拟咏，何必待寒梅。”由栀子花的自然属性，联想到为人处世的原则，并告诫自己：栀子花的品格不逊于梅花，做人应始终保持清白和坚贞的人格。而明人黄朝荐的《咏栀子花》：“何如炎炎天，挺此冰雪姿。松柏有至性，岂必岁寒时……”更是将栀子以茂叶挺立于严冬，以素花抗衡于炎夏的风骨，表达得淋漓尽致。
在许多描写栀子花的诗词中，我最喜欢弘一法师在《晚晴集》里抄录的一首禅偈：“过去事已过去了，未来不必预思量。只今便道即今句，梅子熟时栀子香。”大意是说，过去的事不要再想，未来的事又何必操心。只有踏踏实实地把握当下，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是一种幸福。
此偈最耐人寻味的是尾句，借梅子成熟和栀子花香，来揭示天行有常，万物有时的自然规律。而与自然界相对应的人类社会，亦是如此。在日常生活中，每个人都要遵循一定的行为规范，谁也不能凭一时冲动，去做那些违背常理的事情。我想，这是栀子花带给我们的一缕特殊的“心香”吧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