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别是生命成长所必须经过的课题，随着时间的流逝，我们不得不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告别：告别一些人，告别过去的回忆，告别曾经的自己……
我生命中经历的第一场正式意义上的告别，是由亲人的逝去而发生的——我亲爱的、为我们家操劳半生的曾祖母。我对她最为深刻的记忆，存在于幼时的回忆中，那时她的身体还那么硬朗，日日将我背在背上，行走于大街小巷之中。她的经历是那么丰富，脑中的故事有那么多，一度是我心目中最为崇拜的人。在无数个夏天的夜晚，她轻轻搂着我，躺在凉席上，手中轻摇着的纸扇带来清凉的微风，沙哑的声音，讲述着过去的故事。于是，这美丽的故事，窗外墨似的山，与她手中轻摇的折扇，一同构成了童年时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，至今想起，还是如此教人怀念。
时光只留回忆，不留人。随着年纪的增长，衰老的特征在她身上体现出来，她的耳朵不灵了，终日头昏眼花，分不清谁是谁。她的生活逐渐不能自理，三餐起居都要别人的照顾，我与她的隔阂也是自那时产生的。那时的自己，轻狂任性，少不更事，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，受不得一丝管束。当我与她说话，她却因耳背一直听不到时，我会气急败坏地对她大吼大叫;当我嫌照顾她太麻烦时，我会径直跑开，将她丢在身后，却忽视了她那时候落寞的眼神……我总是太心急，总是想向前，却忘了年老的她早已经无法跟上我的步伐。
无情的岁月，终究还是将她带走了，她走时，所有的子孙都在她身边守着。她的一生过得波折，总是在忙碌，总是不安稳。现在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，她的所有孩子都被她用生命的线拉了回来，来与她做最后的告别。我是她照顾的最久的大妹妹，现在正坐在她的榻前，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。门外的烛光汇成了一条河，在我眼前形成模糊不清的重影，而曾祖母平静的面庞却在这忽明忽暗的光亮中显得如此清晰。我看着她的脸，握着她的手，细数着她脸上的皱纹，和鬓边的白发。我对她轻轻说着，再见。她终于合上眼，我泪如雨下。这是我人生中最初的失去，于她而言却是最后的告别。
伏案写作此文，想着过去的光景，心中不能自恕。在拥有时，要珍惜眼前的时光，眼前鲜活的人，不要等到失去后，才为当初的行为自责不已。
丧钟敲响，我失去了她，从此也学会了告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