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车迎着雪开来了。白桦树默默无语，巍巍耸立。
白桦树皮上有斑点，像宣纸上的墨痕。但宣纸轻薄，白桦树皮却很是粗硬，更应该是竹简上刀刻的史书。白桦是很干净的浅灰蓝色，一如被雪洗净的近地的天空。那颜色一定是用毛刷甩上去的，不似流水，不柔顺。它们像这片黑土地一样，是有骨、有棱角的，有些雪的清冽，却不单薄。白桦的树干是结实的，手拍上去很扎，却好像拍到一个坚实的臂膀。站台旁的白桦成排成群，莫名让我感到一种安定。它们站在那儿做什么呢?
白桦树的树形很漂亮，干不斜，枝不歪，瘦长而不细弱，像北方姑娘。北方姑娘的骨更分明些，五官也是。我想象在平原上的白桦林里走过一个这般的姑娘，那真是极好的了。北方有佳人，白桦树也是佳人。
白桦在冬天只剩下枝干，它的树枝也是鲜明的，像版画。枝是有些稀疏的，也不粗，更显出一种坚决。白桦也像护林员，这个护林员要是沉稳的壮年，穿着军大衣，戴着雷锋帽，脚下是黑色加绒的靴子。白桦风吹不动、不言不语，这是缺憾，也才是守望的白桦。
我谨慎地触摸白桦，像在触摸历史的心跳。这站台和白桦都是自上世纪来的，现在已然孤寂;可我却看到，在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，站台上一群白桦般的青年，有着白桦般的眼睛和骨骼。我看见白桦动了，白桦群毫不犹豫地跳上火车，去油田、去工厂，去支援建设，去到遥远的大三线，在黄的、红的、盐碱的土上扎下根，永远鲜明着，听那火车渐渐远去了……
白桦是黑土地的精魂。它们永远成群地伫立着，数十年如一日地用自己的脊背抵挡风雪。我要说白桦自是极好的，它们坚韧而美丽，它们奉献，它们是永远难闻礼赞的守望者啊!
苍天在大地上戳下深深的指印，那是白桦。
火车挟着风开走了。白桦树遥望南天，一声不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