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离开故乡,远赴德国留学。临别之时,母亲让哥哥用一个白瓷蓝花的罐子装满了黄土,说是要送给我带着。哥哥细心地用红绸布蒙住罐口,再用白线绳子紧紧地扎住,然后提起毛笔,郑重地写上“故土”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,双手捧着递给了我。
母亲在一边含着眼泪说道:“儿呀,你带上它,这是咱家地里的黄土。今后,不管你走到哪儿,不管你走多远,你要是想家了,就看看它吧!”
我双手紧紧地捧着那罐黄土,深情地看着它,看着上面那“故土”两个字,心里颤抖了:这是一个母亲对即将远行的游子发自内心的最关切的嘱咐呀!
母亲说是害怕我想家,其实我知道,父亲早年去世,我们母子三个相依为命,母亲这是怕我从此远走异乡,不再回来,才用这种方式告诉我:我的家在这里,我的根在这里,要我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家,不要忘了自己的根!
从此这罐子黄土便一直陪伴着我了,无论我走在那儿,我都带着它。这罐子“故土”永远地留在我的心底了!
每逢佳节倍思亲。在那个年代,通讯不够发达,国外内联系困难。逢年过节我想起我的母亲,想起我的哥哥,想起我的村子,就把这罐子取出来。先是望着白瓷蓝花罐体上的那两个字出神,然后再解开白线绳子,掀开红绸布,看看里面的黄土,闻闻它的气息。
看着它,我就看见了家,闻着它的气息,我就闻到了麦苗的气息。那个气息,就跟母亲做的饭香一样,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我深深地吸一口气,任凭那个气息慢慢地侵蚀我的口鼻、我的心肺、以致我的全身。我完全沉醉在这个气息里了,耳边回响着母亲饱含眼泪的声音:“你要是想家了,就看看它吧!”
看看它,这个时候,也只有看看它,才能缓解我刻骨铭心的、浓浓的思亲之情,思乡之苦了!
故土难忘,故土永远留在我的心底。正是母亲当年让哥哥为我装的这罐子黄土,让我一直牵挂着,一直思念着家。当我学业完成后,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高薪,急不可待地回到我魂系梦牵的故乡。因为我知道,我这一辈子也离不开它。
时间就像是流水,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。哥哥老了,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,而我也是两鬓发白了。
生我养我的那个家,就在离我现在的单位不足三十公里的地方,可是我却很少回去,看望我的哥哥,看望那一片挚爱的土地。工作捆住了我脚,却没有捆住了我的心,更没有捆住我的思念。
今夜,望着窗外明亮的弯月,我忽然十分想念我的哥哥,想念我的家。我急忙起身,小心翼翼地取出这罐黄土,像当年一样,望着它,打开它,看着黄土,闻着黄土的气息。刹那间,那熟悉的气息又弥漫了我人到中年的身心。
我的眼睛湿润了。啊!我的家,我的故土,我的亲人,我此刻是如此的想念你们呀!
明天,我什么也不顾,我要回家。去看望我的哥哥,去给父母坟头添一捧黄土。去看望那一片挚爱的故土,慰籍我对它的思念之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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