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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井

发表时间:2022-06-29 09:31:42  

老家村中有两口老井,村头的叫上村水井,村尾的叫下村水井。

我家住在村头,所以对上村老井的印象最深,对它怀有浓厚的感情。可以说,上村老井收藏了我童年的天真,少年的拼搏,青年的理想,中年的淡然。

上村老井呈圆形,井径在三尺左右,井深为十多米的样子,井壁全是用大大小小,长的、方的、圆的青石砌成,由于年深日久,井壁的青石上长满了黑绿色的青苔。井台边,有一条长长的狭窄水槽,把村民取水时泼的水集在一起,引向不远处的竹林中。

老井的傍边,有一棵三四个人才合围得过来的大榕树。大榕树虽然很老、沧桑,但长得枝繁叶茂。身上的枝桠遒劲有力,像一根根伞骨婆娑着向四面伸出, 形成一把很大的伞,给人们一地荫凉。

大榕树既是一位宽厚仁慈的老人,也是一位忠诚的守护神。它的周围总是围着嬉戏的孩童、聊天的老人。它的身上,每天有小鸟在跳、在唱。它用朴实的个性,守护着老井。

我小的时候, 大榕树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游戏天堂,我和小伙伴们会时而在榕树下躲猫猫、捉迷藏;时而会爬上榕树,摘其黑色的果粒,装满小口袋,你砸我一下,我砸你一下;时而又围坐在老人们身旁,瞪着双眼,安静地听老人们讲“吴必奎”、“九围大树”的故事。

在我的印象中,上村老井古朴而深隧,幽深的水一眼看不到底。中午时分,阳光穿透老榕树的枝叶缝隙,直照在幽深的水面时, 水面会闪着一个个亮点 ,一个个亮点在枝叶的摇逸中忽隐忽现,像一个个小精灵。

上村老井,犹如一面镜子,白天流过天上的云,夜里数过银河里的星,多少年来,和大榕树依偎在一起,用它穿透时空的眼,注视着村庄那古老而悠长的岁月。用它清冽的甘泉和一栖的荫蔽给家乡添着凉意, 添着灵异之气。

每天, 大榕树下乘凉的老人、玩耍的孩童、路过老井的村民都要走到井边,打上一桶水,舀上一瓢“咕咚咕咚”往肚子里灌。直到清凉的、略带着咸味的井水把肚子灌得圆溜溜的后,他们才会甘心,才会觉得有精、气、神。才会一身的舒畅,一脸的满足。

清晨,东方才发白,村庄朦胧的面纱就被掀了起来。村巷中吱吱扭扭的水桶摇动声和村民们见面打招的声音,与鸡鸣声、狗吠声混杂在一起,构成一首最原始、最古朴的乡村交响曲。随着交响曲的声音,人们纷纷来到井傍,这时,井台边就站满了挑着木桶、铁桶的人群。这时,一只只大大小小的水桶,在喧闹的声音中,就会随着绳索落入井中,绞皱了一夜沉寂的水面,荡起一波波涟漪。

直到太阳冉冉升起,井台上洒满欢乐,村庄上空升腾起缕缕炊烟后,井台才会安静下来。

随着丁丁当当扁担钩磨桶梁的声音离开井台后,一桶桶井水被从井台挑回了家,一个个踏实的日子也被从井台挑回了家。

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小城中,淡忘了许多人和事,但老家的老井、大榕树,大榕树下躲猫猫、捉迷藏以及乡亲们在井台上的欢笑声,就像老父抬手张望的双眼,老母思儿时的泪枕,时刻烙印在我心中,一直在挥之不去。

当每次走过小城中的“四方井”、“双龙井”、“莲花塘”的时候,我就会想到老家村中的老井,心中就有坚守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” 的生存理念。眼前也就会看到父老乡亲在执着地坚守着这个理念。不然,他们为什么会一辈又一辈地厮守着那块土地?那个村庄?那口老井?那棵大榕树? 厮守着……

如今,老家的村民已不用在到上村老井中挑水了,他们家家都有自来水,只需水龙头一开,白花花的水流就会顺着水管喷涌而出。老井完成了它的使命,从老家的村庄里消失,接着,大榕树也跟着老井从老家的村庄里消失,它们都从老家的村庄里消失。它们淡出我亘古的思维,像两个盲人的眼睛,深深地凹进故乡的泥土中。

如今,老井、大榕树真的不复存在了,昔日井台上挑着水桶的人们有的已经作古,有的蜗居他乡。井台上人们的笑声,早已被岁月的风吹散,孩童时的玩伴、讲故事的老人只能成为我不尽的思念,时刻的惦念。他们永远只能成为我的记忆,成为我这一辈家乡人的记忆。

我时常在想,没有井的家园,会不会少点什么?没有树的家园,会是什么样?井和树真的是我思念家乡的一根丝线吗?井和树的概念真的就是一种乡情?一种亲情吗?我算不算“背井”离乡?那些为了理想奔走他乡的后生们、那些为了“铜板”远离故土的乡亲们算不算“背井”离乡?

如果这些逻辑成立的话, 我坚信,我和我的乡亲们会永远记住那口老井,那棵大榕树。会永远记住我们曾经栖息的家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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